委托

*

一片死寂。

註意到謝久辭難看的臉色, 李佚笙瞬間察覺她說這話實在是不妥。

剛那會兒她也只是憑著自己說不上豐富、但也較為完善的醫藥領域求學經歷，下意識就想盡快對疾病情況作出可能的合理判斷。

但是她卻忽略了維護一個男人的自尊。

這麽明晃晃又赤裸裸地將事實攤開，不管換誰, 面子上都掛不住。

李佚笙決定挽救一下局面：“你要不去檢查一下？”她絞盡腦汁地寬慰：“就算是那方面真有問題，及時發現也能早點補救著將養回來。”

謝久辭面無表情地看著她。

“你不知道啊, 這種病最怕諱疾忌醫了。”李佚笙硬著頭皮把話說完。

“……”

“說真的, 你還這麽年輕，這種情況還是要早點看看的好，要不然多影響感情啊。”李佚笙彎腰撿起地上的袋子, 跟他道別：“那我就先上去了？你也早點回去吧, 今晚還真怪冷的。”

她腳步還未動, 謝久辭就又一次把外套罩在了她身上，聲音裏似帶了些咬牙切齒：“用不著，我哪方面都好得很。”

他刻意咬重了“哪”字。

李佚笙擡手往下拉。

看出了她的意圖, 謝久辭只說了七個字：“你再脫一個試試。”

李佚笙張了張口。

謝久辭立馬斜了一眼過去：“閉嘴。”

“……”

-

翌日清晨，李佚笙不到七點就自然醒了過來。

她翻身側躺著, 眼睛迷蒙睜開。然後動了動胳膊，扯過枕頭旁的手機。

李佚笙點進了微信。

昨天拿了水果上樓以後, 許是感冒初愈的後遺癥，她讀博以來頭一遭竟然在十二點前有了濃厚的睡意。

那會兒手機裏的微信通知聲一直響個不停。

李佚笙本想看看是什麽事情，但無奈和眼皮打了半天架, 她最終還是慘敗地昏睡了過去。

所以今早，置頂的【Chen’s Lab】群聊裏通知消息就異常多，她往上翻了好一會兒，才找到最開始的消息。

昨天23:58。

陳志勤：【由於本組超聲儀器損壞, 維修耗時較長。現和南科大學王錚老師課題組達成合作，共享實驗設施。@全體成員】

陳志勤：【/網頁鏈接, 這是南科大學的儀器管理平臺，大家使用前請及時報備，超聲儀並不是王老師組獨資購買的，也請各位多註意實驗規範！！！@全體成員】

00:18，灰色的小字裏顯示“‘薇薇’、‘X.’通過掃描‘陳志勤’分享的二維碼進入了群聊”。

陳志勤：【另外給大家介紹一下，這是王老師組裏的兩位同學：小周@薇薇和小謝@X.】

陳志勤：【明天他們就會進實驗室協助我們開展藥物分子設計部分的工作，小李@L和小周@周三寶記得招待一下。】

陳志勤：【小周和小謝在計算機算法方面的能力都非常出眾，如果其他人有什麽問題，也可以虛心向他們請教。同學之間務必良性合作、互相學習，我們一起努力爭取早日發高分paper！！！】

再往底下，就是清一色的【收到。】

周薇和謝久辭兩個人等到最後，按次序都作了簡單的自我介紹。

其實對於研究生來說，聯培入組的新人簡介大多都是一個模子套出來的，無非就是重覆一下姓名，再加上一點希望和大家共同進步的套話。

畢竟在這樣場合裏，只有如此，才能保證既不喪失應有的禮貌客套，又可以避免冷場的尷尬情況。

周薇就是按“道上”的規矩來的：【大家好！我是周薇。很感謝陳老師與王老師給的這次學習機會，希望和大家一起努力！/抱拳】

陳志勤：【@周三寶，這個師妹主要負責你這一塊，剛好還和你是本家。】

周世新：【謝謝陳老師給我們牽線，歡迎師妹！】

陳夢：【撒花.jpg】

然後再往下就又是一水的歡迎表情包。

反觀謝久辭，就隨性很多：【謝久辭，多指教@L。】

像是只對李佚笙一個人的聊天邀請。

底下果然冷場兩分鐘。

最後還是陳志勤先帶頭：【我在德國的時候就和小謝研討過小李的課題，當時就想從王錚手裏把人挖過來，今天也算是得償所願了，歡迎小謝！】

之後課題組的其他人才陸陸續續都發了個“歡迎”。

……

李佚笙瀏覽完全部，順手連發了兩條消息出去。

07:24

李佚笙：【收到。】

李佚笙：【歡迎兩位新同學。】

處理完這件事，李佚笙退出聊天界面。

心裏琢磨著要不要發個朋友圈問問，看大家誰能給推薦一個靠譜的律師。

李佚笙最終還是決定要把撫養權奪過來，她現在雖說是還在上學，但好歹也是有一定的經濟收入來源，況且她自己日常的開銷也不大。

就算出去在這附近租個便宜點的房子，再把沐沐接過來一起住，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問題。

之前大學的時候，李佚笙就動過這個念頭。當時她還在C市，手裏剛有一點小錢就特意回來接人，卻出乎意料地被李亮直接拒絕了。

李亮當時給的理由是她上學太忙，根本顧不上照顧李言沐，而且她出去租的房子也未必有他們現在住的這個好。

這倒是實話，雖然南灣小區確實破了點，但多少是掛了個小區的名頭在。

而李佚笙當時找的那間房，卻是由實打實的地下車庫改造而成，烏漆嘛黑的，一點人氣沒有，就這，還得與其他房客合租。

李佚笙心裏雖仍有些不太情願，但也身不由己，只能選擇接受。

一方面是她覺得李亮說得有道理，另一方面是當時李志強也在，她打心底裏惡心逃避著這個堂哥。

所以她只能無功而返，然後每個月按時按點地把錢打過去。

後來在偶爾幾次假期的時間裏，李佚笙也曾跟著張天譯往返A市，目的就是看望李言沐。

看到他被照顧得還算不錯，李佚笙這才算慢慢放了心。可不知怎的，這個念頭卻始終在心裏縈繞不去。

特別是每次在電話裏聽到弟弟排斥的聲音時，李佚笙心裏的負罪感便會再次加重。

與其說是昨天無意撞破的真相讓她對李亮這家人徹底心寒，不如說這恰好順著火線點燃了她心裏埋藏已久的炸藥。

當下，李佚笙已經做好了徹底撕破臉的準備。

至於張天譯那邊，她決定先斬後奏。

他並不喜歡李言沐，甚至有些厭惡與嫌棄，卻因為一直顧忌著李佚笙的感受而佯裝心疼，還沾沾自喜地自以為演技很好。

殊不知，這些早已經被李佚笙識破。只不過是念著張家的恩情，不曾拆穿他罷了。

朋友圈刷新。

“Y”的公眾號推送又一次刷屏。

手指往下劃，最早一條是從07:26開始的。

李佚笙突然有些好奇，這人最近是不是受了什麽刺激，以前怎麽沒見他如此頻繁地更新。

鬼使神差地，她從那個純白的頭像點了進去。

默認的灰色背景圖，簡潔至極。

往下翻到了底，也只有自昨天起間斷轉發的七條公眾號消息，還是清一色的健康論壇。

李佚笙都要懷疑他是這個公眾號的編輯，甚至想提醒他不要老寫一些駭人聽聞的誇張文案。

李佚笙正準備返回時，頁面突然刷新了一下，緊接著又是一條推送彈出來。

看清封面上的字後，李佚笙停了下來，將那張帶律所背景的個人形象照截了個圖。

手指微動間，她已經發給了條消息給“Y”。

李佚笙：【老同學，在嗎？】

其實這句話就多餘問，畢竟他朋友圈裏最新一條轉發的時間，距離此時此刻都還沒超過一分鐘。

果然，不出所料。

“Y”回覆得很快：【在。】

李佚笙：【我看您朋友圈裏剛發的這個律所，是您工作的地方嗎？】

Y：【不是，是我一個朋友自己辦的工作室。】

李佚笙：【/截圖，是這個人嗎？】

Y：【嗯。】

李佚笙：【那您可以把他介紹給我嗎？】

這句話發出去以後，那邊很久沒有再回覆。時間已經快到七點四十，想著今天還得按時到實驗室，李佚笙也沒有刻意幹等著，直接先去了衛生間裏洗漱收拾。

等她再回來的時候，對面剛好回覆。

Y：【……你喜歡這樣的？】

李佚笙反應過來。

他不會是以為自己要讓他當媒婆介紹對象吧？

但其實也不怪他誤會，畢竟在此之前，他們的消息還一直停留在“‘Y’引用｜‘謝謝，不過我還沒有男朋友’”的回覆裏。

李佚笙緩緩敲字，想要措辭解釋一下，卻始終不能找到恰當的用詞，來委婉地表達自己想要麻煩他幫著談談價的算盤。

畢竟她和這位同學也不是很熟絡。

好不容易打了一段話出來，可李佚笙在心裏默讀了一遍後又隱約覺得哪裏不太合適。

於是重新開始刪刪減減。

兩分鐘後，李佚笙和“Y”的消息同時出現在屏幕裏。

Y：【你喜歡他什麽？這個人毛病一大堆，邋遢懶惰還雙標潔癖，特別難伺候。視財如命，又摳門得要死。除了業務能力強點，別的有什麽好？介紹不了，我和他不熟。】

李佚笙：【我想請他幫我打個官司，準備咨詢下業務範疇以及接受委托的具體費用，不知道您能不能搭個線？要是能優惠一些就更好了！】

尷尬了。

人家也不熟。

於是，李佚笙又開始敲字：【那不好意思打……】

打擾你了。

手機震了一下。

“‘Y’撤回了一條消息。”

李佚笙打字的手突然停下，消息框後面的藍色豎線閃閃爍爍。

連續的震動聲夾雜著音效，接連不斷地響起。

Y：【能，我和他關系還行。】

Y：【你要咨詢什麽事可以先告訴我。】

Y：【價位方面不用擔心，他這個人最不在乎這種虛頭，我去和他說一聲，要不了多少。】

李佚笙：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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